大明宫里,身着龙袍的男人斜侧于软榻闭目养神。这几日,心头越发惦念那件事。距离西域进贡的葡萄装缸密封已经半月有余,估摸着酒倌们的奏报差不多时间来了。“不知朕亲自酿的葡萄酒是何滋味。”自从拿下这把龙椅,坐拥这大好江山后,李世民很久没有如此期待过一样新东西了。 一年前,太宗号令挥戈西域。不久,自高昌凯旋而归的将士带回胜果,除了大唐帝国版图的扩容,还有一样别具风味的宝贝:葡萄酒法。 作为大漠边关里最神秘的基因,千百年来,葡萄酒一直活在传说里。对中土苍生而言,那似乎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仙露。虽然汉朝张骞开辟丝绸之路从楼兰、大宛引入了葡萄种植,但这种果实酿的酒却仍只是上流社会的稀罕之物。自从多年前第一次喝到高祖赏赐的这种红如宝石的香醇汁液,李世民迷醉之时如梦初醒:原来这大千世界尚未尽享的美物还有太多。深藏已久帝王之心,在一杯杯灌溉中,蓬勃发芽。 如今,帝王梦成,国泰民安,是到了“玩乐”人生的时候了。在面对葡萄酒时,李世民爱冒险的天性又一次蠢蠢欲动:“不能让那群呆板的老头子们糟蹋了这个方子”。他决定自己来玩这个游戏,说不定是比西域传统酿法更好喝的酒呢。 立冬这天,李世民在园中的蓬莱山设宴,像开启一个盛世王朝那样开启一坛芳芬。后宫佳丽三千,也有黯然失色的一刻。当他喝下第一口“太宗款”葡萄酒时,大概是这个心情。他很满意自己对酿制方法的改良:发酵后的葡萄汁液尚未完全化酒的时候,采用蒸馏的方法把其中精华萃取出来。既保留了葡萄的香味和妩媚,又使得酒体多了几许酷烈劲道,英姿气概。 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。美人美酒,家国天下,在人生最好的年华,极尽全天下极致的,他却有着莫名的孤独寂寞。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以为往后的世界里只能面对宫廷权力斗争的暗潮汹涌,人心繁复的虚假丑陋,而不复年少轻狂时的快意江湖,一醉方休。而这坛毫不设防一时兴起所造的酒,由口入心的却一股久违的不掺杂念的真意。 “高轩临碧渚,飞檐迥架空。余花攒镂槛,残柳散雕栊。岸菊初含蕊,园梨始带红。莫虑昆山暗,还共尽杯中。”这一次,在酒精的引诱下,磅礴浩瀚的帝王之心不经意流露春花秋月的儿女情长。 缘分就这样生发。为了能随时与之亲近,李世民特意御花园里辟出一处,养土栽种上好的酿酒葡萄,亲自关照,偷得半日闲。在葡萄酒的王国里,强悍的帝王肆意发酵着未泯童心,不仅换着法子尝试不同口味,还造出八种颜色的酒体,连专业酿酒师都自愧不如,堪称葡萄酒的王国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酿酒大帝。 自此开篇的帝国盛世里,葡萄酒开始粉墨登场,华丽地贯穿长达数个世纪的举世瞩目的大唐文明。它再也不是西域文化的专属,再也不是被文字神化的一道酒令,不管是是华丽宫殿还是市井庙堂,不管是浓妆还是淡抹,有它在的地方,就有了一首首诗,一段段情。 如果说太宗之爱是男人的直抒胸意的天然豪气,唐朝另一位女帝王武则天对葡萄酒的眷恋则更有闺房蜜意。 这大概与葡萄酒天然的驻颜养生养颜功效密不可分。因为可以暖腰肾、驻颜色、耐寒,所以女皇对葡萄酒极为眷恋。不管是邀月独饮、宴请群臣,都要斟上千日醉不醒,十年味不败的葡萄酒。由于两代帝王的偏爱,王室内开始盛行葡萄酒文化,以至于慢慢蔓延至士大夫和文人之列,以至于规定和尚也可以喝酒。 高昌人不会想到,他们日常不过的葡萄酒,会在另一种文化里发挥如此神奇的功效,以其柔媚包容之态滋养着中华文明里最伟大的王朝。流淌千年而屹立不朽的唐文化,有唐诗为证,也有葡萄酒为伴。 很多年后,回望这一切,我们是不是可以善意地怀疑,改写楼兰葡萄酒命运的那场战役里,是不是裹藏着李世民想将它占为己有的私心和爱意? 今天我们可以想象,与葡萄酒一同进入人们视线的,是楼兰。史料上,这个位于罗布泊西部的古国,是西域的交通枢纽。丝绸之路上的商人,在这里实现了茶叶、丝绸、珠宝和葡萄等物品的交易、文化的交融。大概也是在这里,汉人在一杯杯甘醇的原汁里接受了最早的葡萄酒文化的启蒙。渐渐地,楼兰成为葡萄酒的另一个代名词,承载着后人对它的无尽想象。